冷静派嗑糖选手

豆瓣:冷静派嗑糖选手,文两边都存,车走那边

李耕耘和他的小王子【上】

37无差,李耕耘X赵小童

有点儿写劈叉了,先放一半,后面慢慢写

时间线混乱,有OOC,请勿上升

  

  十岁前,李命镪生长在地里。

  父亲外出打工,农活全落在母亲肩上。年幼的他时常和姐姐蹲在田头,看母亲劳作。泥泞的土,抓住母亲的靴,她挥动锄头、牵着牛,缓慢地挪动在田野里。黄土漫天,牛搭着犁耙,一翻便是一整个日头。  

  他像新生的牛犊,好奇而沉默地缩在好心人赠送的白色高领毛衣里,和麦子一道,被母亲种进深褐色的土壤。

  母亲说,麦种吸饱水,会涨开白色的、眼屎似的小苞粒。等发芽的小麦抽出青色的苗,他就能尽情地在麦田上跑一阵。

  刚开始,李命镪说什么也不下脚,小孩手脚并用地蜷缩在母亲怀中,盯着孱弱而鲜嫩的绿意,泪眼婆娑。他生怕压坏苗,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是怎样磨破满手茧,才熬出了这片麦田。

  他抽噎着,被母亲用粗粝的指腹抹去脸上的泪。

  “踩过的麦苗会受伤,但受过伤的苗反而健壮,能越过最寒冷的冬。幺儿莫怕,大胆地跑嘛!”母亲温柔地笑。

  小孩总能从母亲的声音里汲得勇气,他松开暖烘烘的怀抱,踩在土地上。

  “跑嘛——”

  姐姐把草帽扣在他头顶,两人牵手冲进麦田。

  姐弟俩在青色的麦苗地里奔跑,风吹过耳畔发出呜呜的哨音。他们肆意欢呼,不知疲倦地迈大步狂奔,笑声里,迷蒙的天晴得湛蓝,麦子冲天去,孕满青色的穗子,麦芒如针,刺得他又痒又疼。

  被麦香淹没的李命镪拼命去够姐姐的手,却只捏紧了自己一个人的拳头。无穷无尽的麦子包裹着他,他惊慌失措地回头寻找消失的姐姐和母亲。

  别丢下我——

  恐慌攫紧心脏,闷得生疼,窒息感铺天盖地,而后骤然脚下一空,巨大的失重感席卷而来——

  李耕耘醒了。

  

  九月,北京的风开始酝酿冷意。

  李耕耘在出租屋收拾行李,电话那头是姐姐风风火火的声音。

  “弟,但凡节目组的导演还有一分眼光,这事儿准成!” 

  《种地吧》是个需要嘉宾0片酬耗时190多天扎根农村老实种地的综艺。它在光鲜亮丽、快节奏的娱乐圈里,是异类。但搁他身上,却量身定做般贴合。

  连名字都仿佛在叠buff。

  李耕耘哂笑,“光种地我当然不怕。但是姐,这毕竟是录综艺啊,我唯一的综艺感恐怕只有名字了。两年前你能想到这艺名,也真神。”

  作为标准的农家子弟,天知道他当初是怀了多少的勇气和天真选择去当演员。

  刚考上北京电影学院那会儿,他意气风发,真以为直硬地撞开了命运的口子,往后便是坦途。但毕业后一连串的失意让他醒悟,原来演艺界依旧是那个没背景就只能干耗等死的行业。

  2020年疫情初发,半道掐灭了毕业大戏,潦草地结束了他的大学生涯。紧随其后的影视寒冬,新签公司没落。他揣着资料跑遍剧组,却依旧接不到戏。

  李命镪在餐厅端盘子,在乱七八糟的烂剧里龙套徘徊。

  长久的失败和停滞,磨尽信心。

  他怀疑着,沉默着,迷茫着,直到姐姐找上门,“弟,听说好多艺人在换艺名后星途顺利,我们也取个新艺名吧,也许命运就转起来了!”

  换什么呢?

  姐弟俩挤在出租屋里,对着一排名字精挑细,最后,姐姐指着俩泥土味的字,一锤定音,“耕耘, 土到极致就是潮,相信我,咱就叫耕耘。”  

  于是,李命镪就成了李耕耘。

  或许娱乐圈真的存在玄学,李耕耘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机会。

  因为疫情管控,他错过了节目组北京的试拍,今天是飞往杭州试拍的日子。

  姐姐嘱咐:弟,试拍要努力,待人要热情,照顾好自己的腰,不要受伤,不要急。

  李耕耘一条一条地应。

  “我该走啦,姐。”

  “耕耘!”姐姐在电话挂断前喊住他。

  “嗯?”李耕耘听得认真。

  “我超喜欢耕耘这个名字!”姐姐笃定道,“导演一定会记住你的!”

  李耕耘笑,他也喜欢这个名字。每次姐姐喊,他漂浮不定的心便终于往下落。

  他听着踏实。就好像再次被姐姐埋进了湿润的泥土里,他又做回了那粒渺小却充满希望的种子。

  试拍比预想顺利。

  李耕耘几乎全程无话,性格普通寻常,但他闷头干翻三块番薯地的壮举,直接震撼了跟拍的节目组。

  “太利索了,简直就像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。”

  “这家伙是完全不考虑机位啊。”

  “好在节目应该是能立住了。”

  虽然一直紧锣密鼓地筹备着,但节目组心里也没底,这毕竟是142亩田啊,真让10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娱乐圈小生来扛,能坚持下去吗?能成吗?

  盯着李耕耘收完田、半躺在泥地里的背影,显示器前的导演组们默默抽了半包烟。

  而被导演组评估的对象,此刻的心理活动却是:锄地真TMD爽。

  李耕耘像是挥拳对过去两年浑浑噩噩的日子狠狠地出了口恶气。

  “腰疼哟。”李耕耘兀自叹息,劳作过后的肌肉酸胀,刺激神经,却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清醒。

  李耕耘想明白了,他需要疼痛。土地让他真切地意识到:自己还活着。

  

  11月底,在前往杭州后陡门的大巴上,李耕耘认识了另外九位少年。

  坦白讲,李耕耘不爱社交,但这不妨碍他在自我介绍结束后,在氛围落于拘谨和冷场时,得体地展现出热情。

  “我年龄排第三,你们叫我三哥或者耕耘都行,我小时候种过地,往后田里要帮忙的,都尽管找我。”李耕耘撑起身子。

  “田外的事能找你吗?”有人问。

  李耕耘潇洒地一摆手,“当然!三哥无所不能。”

  众人热热闹闹地笑起来。

  笑声里,李耕耘撞见一双澄澈的眸子,那双眼睛勾住了他。

  赵小童。他默念眼睛主人的名字。

  赵小童的眼里盈着小鹿一般善良的天真和好奇,像是被土地邀请来的客人,或者说精灵。

  上学时,老师提过,有的人天生属于舞台,他们的眼里盛满故事,只消往台下望一眼,便诉尽千言万语。

  李耕耘为追寻自我而回到土地,另外九人怀着不同的理由来。

  他琢磨,赵小童是为什么来的呢?

  十个人里,只有他俩是正经科班学表演出身,与他在社会上碰壁了两年不同,赵小童今年刚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。三大表演院校出来的学生在剧组遇见,棋逢对手,按不成文的传统,要碰一碰。但命运让他们相遇在一档种地综艺里。

  也许是经过相似体系的训练,李耕耘额外收到一份亲切,他心里点起隐晦的花火。

  赵小童注意到李耕耘直白的目光,回以温和的笑。

  两人隔着车椅遥望,在无人注意的热闹氛围里,暗流涌动。

  

  李耕耘擅长藏心事。尽管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赵小童,但他愣是耐住性子按兵不动,不露声色地观察。    

  他看着赵小童干净的裤腿沾上泥巴,看对方愈发熟练地挥动镰刀、扛着稻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里,看他威风凛凛地坐在庞大的收割机上横扫稻田。

  “耕耘哥救我!”幺弟王一珩又一次陷进淤泥,李耕耘顺手将小孩拔出,心里暗骂节目组。

  稻田排水晒田的时间短,土太湿,收割难度大,而他们进组的时间又晚,赶着小麦的农期,时间紧,任务重。

  “迟早要出事。”李耕耘啧了一声。

  一语成谶。

  赵小童的收割机卡住了。

  收割机的轰鸣顺着叶梢跑进耳朵,混杂焦躁的呼喊。   

  “叫你别收这边,逞什么能!我这徒弟咋这笨!”

  在师傅不满的责骂声里,赵小童跳下车,钻进深陷的泥中,掰弄零件。

  李耕耘离得远,眯眼望,只能瞧见个沉默倔强的背影。

  他后来才搞清前因后果。

  赵小童为了提高收割速度,减轻手动收稻的兄弟们的负担,贴边收割。但地里情况复杂,驾驶室里的赵小童听不清师傅指挥,顺利收割几次后还是撞上了田埂。师傅心疼机器,气急,言语上难免伤人。赵小童顶着骂声求教数次被堵回,两人沟通出现障碍。赵小童脾气犟上来,索性闷头自己干。

  夜晚的稻田边,虫鸣了了。赵小童转向身边人,语气藏着愤懑,“师傅他试都不让我试,我想帮兄弟们多收些水稻,你们收边也能轻松点。” 

  “三哥,我对自己的能力有数,我估摸着能行就去做了,造成的后果我也会尽数承担。”  

  李耕耘盯着那双眼睛,不合时宜地有点儿乐。原来小鹿的眼里不只有善良和温润,还能露出牛的犟嘛。

  他喜欢赵小童身上的少年意气。他看赵小童就像在看曾经刚出学校的自己,忍不住想伸手在底下托着。

  “没事小童,别急,收你能收的,剩下的交给兄弟们,我把镰刀抡起飞,保证来得及。”

  “我不着急,没事,真没事儿。”赵小童说,水盈盈的月光落在眼底。

  李耕耘舔舔后槽牙。

  他后面才慢慢体会到,赵小童嘴里的“没事”就和自己的“不用管”一样,嘴硬得不像话。于是李耕耘懒得再问,他干脆跳过试探,直给兄长似的关爱。

  赵小童摔沟,磕到小腿。

  “没事没事……”没等赵小童没事完,李耕耘已经将人按坐在肥料袋子上。

  “快点,我要看。”李耕耘盯着。

  “开会员了吗,就要看。”赵小童无奈地卷裤腿。

  赵小童干活,李耕耘溜溜哒哒路过。

  “戴个口罩,这玩意有毒。”

  “没事儿,我不呼吸就行。”赵小童专注绘画,再抬头,李耕耘已经将手里的口罩塞进他怀里。

  李耕耘了然地总结,“小童,你小子适合找个会搞强制爱的媳妇啊。”

  “啥玩意?”赵小童茫然,不懂三哥突然抽哪门子疯。

  

  杭州的冬天湿冷冻人,雨雪风霜一轮紧着一轮。少年们不分昼夜地扎进泥田、跳进水沟,寒意渗透骨头缝,熬着热血,终于赶着农期,把小麦种子全部安安分分地种进土地。

  悬在头顶的刀子撤掉一半,众人来不及松气,就又要分工,分为基建组、养殖组、种植组。

  分组时有人问他,“耕耘,你要哪几个组员?”

  李耕耘撑着下巴,不慌不忙,“基建组都是力气活,我要力气大的!”

  某基建组组长就差指名道姓,一点儿不掩心思。

  其余兄弟一听就明白,“那就小童去基建组呗!”

  而少年之家公认的“力王”赵小童,听见点名,只是笑,他乐呵呵地坐在一旁眨巴眼。

  李耕耘暗自得意,他就愿意把赵小童放在身边,放在基建组里。没办法,谁叫他俩有默契,搭话顺,干活也顺,舒心。

  李耕耘的自在没坚持多久。

  一股不寻常的疼痛袭击了他,密密麻麻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。从排水队长到基建组组长,李耕耘一路顶着压力,不敢松懈,伤病终究累积到了危险的地步。铺地砖的间隙,他仰面躺在木凳上,睁着眼,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。

  怎么这么疼啊。

  疼痛超过阈值,反倒把李耕耘从清醒逼进混沌。他恍惚又成了蹲在田埂上看母亲劳作的小孩,李耕耘落下泪,原来这才是母亲身上经历过的疼,真难熬。

  基建组的活离不开人。李耕耘抹去湿漉漉的眼角,爬起身,撞见了刚进门的李昊和赵小童。

  “耕耘,你哭了?没事吧!”李昊惊呼。

  “嘶,腰疼。你们干活的时候也注意保护好腰。”李耕耘错开眼神,侧身出了门。

  赵小童皱着眉,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进入一号房。

  下午干活,赵小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变成了:“三哥,我来。”

  赵小童极其迅速地吸收着铺瓷砖的知识点,主动分走他肩上的担子。

  “我来铺,三哥你指导。”赵小童利落地抹水泥,沿着他铺好的地砖边上贴。

  李耕耘哪里看不出,赵小童想让他放松,让他缓口气。

  赵小童是个可以为兄弟遮风挡雨的可靠男人。

  “很棒,铺得很平。”李耕耘不吝啬夸赞,却没能抹平赵小童紧蹙的眉。  

  等到赵小童也开始浑身难受,节目组才恍然,原来少年们是发烧阳了呀!

  以李耕耘赵小童打头,十个人被陆续打包塞进隔离酒店。

  

  李耕耘窝在酒店的被子里,睡得天昏地暗。

  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麦子味的梦。梦里,小孩拨开青色的小麦,在麦田深处,捡到了手捧玫瑰花的小王子。小王子的头发黄澄澄、金灿灿,像熟透了的麦子。小孩凑近玫瑰花,嗅到了甜丝丝的奶油味。

  李耕耘咂吧嘴,醒了。

  发烧耗干了肚子里的能量,男人饿极。他怀念着在少年之家、因庆祝赵小童生日而有幸分得的小王子主题蛋糕。小童切给他的那块蛋糕上,铺了一层红色的、玫瑰花瓣形状的奶油。

  那家伙为什么喜欢小王子?

  李耕耘当然读过《小王子》,但看也看过,忘也忘了,有些东西天生不属于他。

  他大口嚼着给自己点的甜品外卖,百无聊赖地浏览兄弟们的每日vlog。

  刷着刷着,刷到了赵小童的整活视频。

  赵小童身体恢复得快,精神劲儿足,浪漫的灵魂早憋疯了,恨不得立马飞回后陡门。他剪辑致敬老电影、画画、上蹿下跳,活泼可爱得和之前判若两人。

  赵小童快乐地向观众介绍他预备画在少年之家的墙绘,亮晶晶的眼睛里溢满了笑,看得李耕耘跟着笑出声。

  “这小子来基建组也没错,给他足够的时间,大概能把玫瑰、麦子、小王子塞满整个少年之家。”

  李耕耘突然起了个一点儿也不李耕耘的念头:他要再读一次《小王子》。

  《小王子》的故事很短,李耕耘捧着手机囫囵吞枣地翻了半小时,看完了。

  他倒在枕头上,没咂摸出味儿。

  “咋回事儿啊,玫瑰花驯养了小王子,小王子居然放心留她一枝花在b612,自己去周游群星。他掉到地球上,驯养了只狐狸,驯养就驯养吧,走得那天倒照样干脆利落。可怜的小狐狸。”

  李耕耘下定语,“小王子多情又无情。”

  要不说李耕耘糙呢,在伤感的童话故事里,他就品出这点儿东西。

  “小童为什么钟爱这个简单的故事?”

  李耕耘想不明白。越想不明白越好奇,男人激起孩子气的反骨:得嘞,一遍看不懂,就再看一遍嘛。

  

  康复归来,所有人满血复活,干劲十足,他们聚在一起忙乎,搭建修缮少年之家。

  李耕耘戴着鸭舌帽,外套印上了斑驳的油漆痕迹,男人灰扑扑的、潦草得完美混入装修师傅们的行列。

  冬天的阳光,暖而不晒。午休时,李耕耘懒得爬下铁架子,他躺在高处,枕着手,鬼使神差地又点开《小王子》。

  他记不清自己看了几遍,这本书有魔力,会上瘾。尤其当赵小童开始创作小王子有关的作品时,他都忍不住偷偷摸摸掏出手机瞥两眼。

  他最喜欢小狐狸出现的章节段落,每每读到,都刻意放慢速度,从囫囵吞枣到一字一句,如今,有些话他甚至能闭眼背下来。 

  李耕耘在心里模拟小狐狸的语调,想象如果是自己,会用怎样的表情来演绎剧情。

  “我对麦田无动于衷。可悲就可悲在这儿!你的头发是金黄色的。一旦你驯养了我,事情就变得美妙起来!金黄色的麦子,会让我想起你。我会喜爱风儿吹拂麦浪的声音……”

  李耕耘用憧憬的语气轻声念到,“请你……驯养我吧!”

  他很快又反驳自己:不对,不该是憧憬。小狐狸一开始就清楚小王子将离去,难道它会憧憬别离吗?

  他反复阅读小狐狸遇上小王子的场景,揣摩小狐狸的心境。

  他犯了演员惯常有的毛病!入戏太深。

  当然,李耕耘犯的错误远不止这一个。

  在他第一次被赵小童小鹿般的眼睛吸引时,他就该小心。

  在他忍不住关心赵小童,甚至觉得小犟种可爱时,他就该警惕。

  在他发现他俩默契时,在他欣赏赵小童能力时,在他赞叹赵小童创造力时,在他好奇赵小童喜欢的故事时……

  “你看,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悬崖勒马,却偏偏一步一步走到对方跟前。你完了,李耕耘,你完了,”小狐狸用调皮的语气在他脑海里笑,“你要被驯养了。”

  “别闹,别说得那么肉麻。”李耕耘尴尬地争辩。

  而小狐狸只是狡黠地摇了摇尾巴,自顾自咏叹着那句被李耕耘想象过无数遍的对小王子说的台词,“对你驯养过的东西,你永远负有责任。”

  “三哥?”

  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吓得李耕耘着急忙慌掐灭屏幕。  

  赵小童趴在铁架上,好奇地探出脑袋,“看啥这么入迷?我在下面喊半天没动静,饭到了,今天有你最爱吃的地三鲜。”

  “好。”李耕耘红了脸,他庆幸自己晒黑的皮肤,胡子拉碴的造型,帮他挡住慌乱,“我马上下去。”

  “你在看小王子吗?”赵小童笑了。他对小王子的一切都深入骨髓,一眼就认出了手机上的插图。是小狐狸和小王子坐在一起看落日的画面。

  “啊、嗯。”李耕耘没否认,“童,别告诉别人。”

  两人对视了几秒。

  “咳,”李耕耘心跳得飞快,在脸变得更红前,轻声打断道,“童儿,去吃饭吧。” 

  赵小童的大眼睛一向清楚得仿佛会说话,但这次,在和李耕耘对视的几秒里,李耕耘什么都没读懂。  

  赵小童转身下去了。 

  李耕耘不知道这一眼包含了多少情绪,但他敏锐地察觉到,赵小童离自己更近了。  

  他想起书中的描述:小王子不说话,只是每天朝小狐狸坐得更近一点儿。

  

  李耕耘和赵小童不一样,赵小童会告诉全世界自己喜欢小王子,而李耕耘的秘密只藏在心里。

  休息日,摄制组放假,他们关了相机,摘了麦,独留十个少年在家。

  李耕耘的生物钟没有接到放假通知,一如既往早醒,他踏进院子时,天刚微亮。

  树下,赵小童捧了只热腾腾的水杯,背着他坐在靠椅上,专注地赏日出。光线从远方照来,穿过发梢,闪着金色的亮光。

  像小王子一样。

  李耕耘怔愣,停下脚步。

  两人无声地看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,太阳一寸寸地往上攀,美丽的颜色交织天际,带来最原始的生命的力量。天空下,是他们布满霜雪的麦田。

  赵小童回头,“你醒啦,好早。”

  李耕耘走上前,嗓音干涩低沉,“你比我早。”

  赵小童递上水杯,眼中得意、俏皮,“我根本没睡。”

  李耕耘摇了摇手,竖了个大拇指,“你的精力真棒,太浪漫了。”

  “为了这日出,也挺值。”赵小童站起身,伸懒腰,他发出邀请,“逛逛麦田?”

  李耕耘点头。

  他们并排走在田边,享受宁静。

  两人一个插着口袋,一个捧着热水,越走越近,肩膀时不时相触又分离,羽绒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。

  李耕耘蹲下,拂开薄霜,捻起冒了芽的麦种放在掌心,举起给赵小童看。

  “长出来了。”

  赵小童拨了拨麦种,指腹划过掌心,暖洋洋的。

  李耕耘把麦种丢回地里,站起身,两人的肩膀又凑在一起。

  “还是没摄像自在。”李耕耘仰起头。

  “还没习惯呢?”赵小童笑。

  “习惯不了,你记得那个电影嘛。”李耕耘转头,两人异口同声道,“楚门的世界。”

  李耕耘低头笑,帽沿挡住眼睛,“对,楚门的世界。”

  “你为什么来这个节目?”李耕耘问出心底的好奇。

  “体验。把自己丢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生活,经历所有好与坏。这些感受都是财富,我觉得对演戏有帮助。”

  “像小王子周游群星时会给出的理由。”李耕耘说。

  赵小童喜欢这个比喻,他问道,“你呢?你为什么来这里。”

  李耕耘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毕业两年没演上几个正经角色,没活。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干演员,还能不能干成事儿。啧,就贼迷茫,来地里心还踏实点,找找自信。”

  “三哥也有不自信的时候?”赵小童故意摆手模仿起当初李耕耘在大巴上的话,“三哥无所不能~”

  李耕耘被他的演绎逗着了,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意,“假的,你三哥绷着劲儿虚张声势呢。”

  赵小童放下手,两人的手背轻触在一起,“我没看出来,这演技不是挺好的。”

  肌肤传来若有若无的温度,李耕耘没移开,低声道,“跟我飙演技?”

  赵小童沉默了会儿,也回道,“飙呢。”

  红色的狐狸扫着大尾巴,用眼角悄悄地瞅着慢慢靠近的小王子。

  “嘘,语言是误解的根源。”小狐狸说。

  他们谁也不说话,默认着暧昧。

  赵小童率先握住他的手,勇敢而坦诚,“耕耘——我们试试吧。”

  清晨的风吹过脸庞,李耕耘呼出白色的雾气,心痒酥酥的。

  赵小童力气大,五个手指攥紧,捏得李耕耘有点儿疼,疼痛让后者清醒起来。

  “嗯?”赵小童问。

  李耕耘向来果断,这次却犹豫了,作为情感中的年长者,他有责任提前遏制危险。

  他说,“在未知的环境里,人自然地会想靠近能够依赖的对象,也许是吊桥效应。”

  赵小童苦笑,“三哥,虽然我以前谈的是女朋友,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。”

  李耕耘没有正面回答,“童,刚才的话不能让节目组听见。有些东西你得藏着,别在一个综艺上全盘托出。” 

  “也包括你手机里的小王子?”赵小童追问,这句话暗含着令人心惊肉跳的隐喻。

  赵小童不信李耕耘一点儿感觉都没有。

  “包括它。”李耕耘蜷了蜷手指,分开了两人贴着的手,冰冷的风吹过空荡荡的掌心。

  “心动不一定是爱情。一些情绪、情感。”李耕耘深吸口气,对视,“至少在这里,他不该被记录。何必为此赌上前途?”

  语言失去意义,两个演员从眼神里分辨着真情假意。

  “小童,之前有人劝我,如果还想当演员,就不该来。200天曝光在聚光灯下,什么都给你拍干净了,你的性格、习惯、语气,观众一清二楚。回头再想演戏,一皱眉一瞪眼,观众就记得你是李耕耘,出戏。而真实的李耕耘并不讨喜。”

  演员的坦诚很危险。

  “我希望能在土地里找回自己,也希望你能从土地里得到你想要的。”李耕耘先败下阵来,挪开目光。

  “三哥,我尊重你的选择。”赵小童明白了,他点头把手收回口袋,为自己未始即终的喜欢做了最后一点儿争取,“但你知道,不坦诚,是找不回自己的。”

  “我不前进了,你也别后退,成吗?就和以前一样。”

  半晌,李耕耘开口,“我答应你。”

  

  自从谈过后,两人回到了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,他们在镜头里注视,搭肩,像兄弟一样互相扶持。戴着麦,有些秘密,全靠俩演员的默契眼神交流。

  放下哪是一句话的事?

  李耕耘难受起来,他愈发频繁地阅读起《小王子》,饮鸩止渴。看多了,偶尔没藏住,赵小童也主动帮他打掩护。

  回家的前夜,杭州飘雪。

  李耕耘站雪里,舔舐被风吹凉的唇。 

  赵小童站在架子上加班,搞墙绘是他近日最爱的工作,兴致勃勃了好几天,眼睛专注地贴在墙壁上。手指被冷风吹得通红,也舍不得放下画笔。

  赵小童蘸颜料勾勒着卡通小强,这只代表了李耕耘的小昆虫气势汹汹地抱着手臂。

  李耕耘也抱着手臂,仰头欣赏。

  “三哥,你先回去吧,一会儿雪下大了。我收个尾,省得拖到年后。”赵小童说。

  “我不。”

  李耕耘的视线从画笔挪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上,“我是个负责任的基建组组长,看你画完。”

  “怕我偷懒来监工啊。”赵小童笑着瞥了一眼摄像,手上动作不停,“真没事儿,马上就好。”

  “我怕你掉下来,把保险给整生效了。”李耕耘说。

  赵小童低头,两人对视。

  李耕耘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温柔,赵小童叹气,抓起领口的麦克风,当着面说道,“我代表导演组谢谢你的关心,再画十面墙我的保险都不会生效。”

  非要我说你这会儿粘着人很奇怪吗?李耕耘,明明是你说要藏的。

  赵小童挑眉,他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,悠悠地刺进男人的心里。

  李耕耘抿嘴,委屈道,“我想看你把小强李耕耘画完。”

  “你且等着吧。”赵小童懒得理他,继续做画。

  李耕耘高估了自己,情感愈压抑愈浓烈。

  他抹把脸,陷入不安的躁动。

  操,真要疯了。

  李耕耘演过情感戏,演过吻戏,他分不清,究竟是演爱一个人容易,还是演不爱一个人容易。

  之后一连串的烟花炮竹都没把李耕耘炸回魂,他们画完墙绘返回院子,一群人又跳又闹。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鞭炮红纸,仿佛铺了满地的玫瑰花,像预演别离时的幕布。

  小狐狸摇着尾巴,扭头哀伤地看着李耕耘,“我知道小王子会走,但我还是想被驯养,他离开后,我会永远记得麦田的颜色,和他头发一样金灿灿的颜色。”

  “我并非一无所获。”

  赵小童手中的烟花棒嗤嗤烧着,忽明忽暗的微光闪烁在眼眸。

  李耕耘的心跳声越来越大,他冲动地揽住赵小童的脖颈,用力抱住。

  李耕耘听见一声叹息。

  赵小童回抱,让这个拥抱的氛围重归兄弟情,他拉过边上的王一珩。

  “欸?”王一珩被拽了个踉跄,抓过手边的陈少熙,他们一个揪着一个,十个人莫名其妙地抱成一团。

  “新年快乐!”他们兴奋地高呼,“努力种地!”

  烟花在天空炸响。

  李耕耘埋在赵小童的颈肩,几不可闻地呢喃,“请你驯养我吧。”

  赵小童的胸腔轻震,“嗯。”  

  人群中,两双耳朵鲜红欲滴。

  

  请你驯养我吧。

  李耕耘倒在重庆家里的床上,捂住眼,他回忆着那时的语气。

  情之所至,冲动行事。无数的摄像怼着他们,他怎敢这般放肆?

  李耕耘越想越羞,整张脸烧起来。大个子男人缩回被子里,他忐忑、后怕,还有点儿欢愉,整个人像被包裹在酸涩的云中。

  他捧起手机给赵小童发消息:

  小童,你在干啥呢?

  删除。

  小童,青岛好玩吗?我也想去青岛。

  删除。

  小童,我们算是谈恋爱了吗?

  删除。

  小童,我想回后陡门。

  删除。

  小童,我想见你。

  删除。

  小童,我被驯养了。

  删除。

  小童,对你驯养过的东西,你永远负有责任。

  几个字在界面上翻来覆去转,删删减减的就是发不出去。李耕耘把手机一扔,在床上滚了两圈,睡着了。

  梦里,他第一次以26岁的模样踏入了孕着青色穗子麦田。原本高过小孩头顶的麦子,现在只到男人腰部,麦田依旧无穷无尽望不到边际,但他却不再孤独。

  他不是一个人。

  有人从背后攀上他的肩膀,抱住他,坚实的、温暖的手掌拂过脊背,捂住他的眼睛。

  李耕耘得到了一个麦香味的吻。    

  醒来后的李耕耘发现,最后一句话他发出去了。

  “小童,对你驯养过的东西,你永远负有责任。”

  赵小童隔了几个小时,回了一个简单的“好”字。

  李耕耘对着这个字看了又看,他闭上眼,脑海浮现出梦里那个若有似无的吻。

  李耕耘开始数着日子等开年,他理解了小狐狸坐立不安的幸福。

  “如果你四点钟来。我三点就开始感到幸福。”小狐狸挠着下巴,慢悠悠地抖了抖毛发。

  回后陡门的日子终于来临。

  李耕耘和赵小童都先回了北京的出租屋,他们乘坐同一个航班赶往杭州。

  机场,李耕耘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小王子,两人在大庭广众下来了个久别重逢的拥抱。荷尔蒙的气息冲撞在一起,势均力敌,他们都想把对方揉进怀里,李耕耘克制着不去嗅赵小童颈间的气息。

  赵小童先推开他,眨着眼笑,“摄制组的人在杭州的机场等我们,三哥,有什么话我们得抓紧说。”

  飞机上,两个男人挤在狭窄的经济舱角落,他们压低鸭舌帽。胳膊、膝盖紧贴着,指骨分明的两只大手藏在宽大的羽绒服下,十指紧扣。

  他们畅快地低声聊着,天南海北,从过年的饭菜聊到电影,聊演员的梦想,聊家,规划后陡门的基建计划,聊一切欢喜的、快乐的事物,他们说个不停,仿佛自由的时间只剩下了最后的几小时。

  窗外的灯火逐渐清晰,飞机降落前,赵小童凑到李耕耘的耳边,呼吸喷在通红的耳朵上。

  “耕耘,我真得很开心、很荣幸驯养了你。”

  李耕耘侧过头来,两个优越的鼻尖凑得极近,呼吸交错,帽沿下的眼神纠缠在一起,几乎要吻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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